時間:2014/07/17 (四)19:00
地點:華山光點1
出席:20 30 40》、《念念》導演 張艾嘉
主持人:塗翔文
紀錄:鍾季恩 攝影:Gelee、王玫心

20 30 40》播映完畢後,不僅讓人回味十年前,身兼導演及演員於一身的張艾嘉,導演自己也和觀眾一樣,坐在台下欣賞自己過去所創作的作品。而緊接著播放的《念念》,是導演張艾嘉的最新之作,也特別讓現場觀眾搶先看到四分鐘的精彩片段。從《20 30 40》這樣濃烈的都會風情,隨著歲月時間的增長,我們在《念念》所看到的,充滿奇幻、心靈、家庭層面的元素,將故事從都市搬到一望無際的大海,呈現在我們眼前的這部電影,將展示出經歷了人生不同階段蛻變的,導演張艾嘉。

Q:那剛剛看到的《念念》四分鐘片段,充滿很多元素,還不太能猜到是什麼電影,有奇幻的、時空的、寓言故事的,不一樣的像是城市衝突、海洋的元素。影評人很喜歡自己作連結,《10+10》之前導演創作的那一段,已經和導演之前的電影有些不一樣了,那一段裡面有一些哲學的思考,有一些生命觀跟生死觀的探討,我自己作連結,在這四分鐘裡有聞到相關的氣味。那導演可不可以講述一下《念念》是什麼樣的一部電影?為什麼會叫作《念念》呢?
導演張艾嘉:快十年沒看《20 30 40》,全場笑得最大聲就是我跟製片,一邊看一邊會有很多的回憶,然後就會發覺自己十年的變化是這麼地大,好像幽默不起來了,十年以前對什麼事情的看法都有幽默的一面,後來拍得東西越往心裡走。正好看到《念念》這個故事,反方向的去講一個故事,我們常常說小孩犯錯大人要原諒,那這部電影反而在說,大人犯了錯,小孩原不原諒。

成年人做很多事會把遺憾留下去了,影響到我們下一代,那這些小孩子成長的時候不知道留下了什麼,看到這個故事馬上就有很強烈的感受,成長過程是跟親人、心靈有關的,這部影片真的是比較走回心靈的,去解一些結。可能我也到一個歲數,這幾年我常常在電影節看到,也看著台灣電影在成長、轉變當中,感受很強烈,不同年紀應該拍不同年紀的電影,這樣才可以讓觀眾選擇,才不會只有同一類的觀眾,電影只是給年輕人看得,錯了,其實很多人從小到大都很喜歡看電影,電影可以選擇去看,所以我才覺得說我到了這個年紀,就應該拍這個年紀關心的題材。

Q:這部影片裡,海洋的意象非常強大,不論是聲音、影像,甚至是進到海底拍攝海裡的東西,導演一定有很多故事可以講,在《20 30 40》是都會的、節奏快的,那《念念》雖然還是看到捷運,有台北的拍攝部分,可是絕大多數都不是在台北市,而是在綠島,對很多台灣的觀眾,綠島還是頗陌生的,那是怎麼樣的因緣際會選擇綠島作為主要取景的地方呢?
導演張艾嘉:接觸到這個故事的時候,原先是日本孩子寫的故事,強烈的點是他跟他父親解不開的結,一個男人到了三十多歲變成成人要對自己的生命負責,想把自己最深處的東西作一個了結,找一個答案,那一定是寫日本跟台灣,我看到就說不行,如果是我要拍的話,因為我對日本是陌生的,沒有感覺,那我的好朋友這時就剛好在綠島傳照片給我,看到照片覺得很驚訝就跟製片一起跑去了。

那在綠島的所有居民,叫台東也好台北也好,都叫台灣,這點非常奇怪,綠島就是台灣的一部分,可是他們叫綠島之外的都是台灣,就是常常被大家遺忘的小島,感覺很特殊、乾淨,很美的地方,去了一次、兩次就愛上那個地方,純樸在那邊成長的人,所有的東西都是非常單純純粹,可是它一定有故事,那個地方又是奇怪的,有關犯人的,現在又有很多的觀光,又有很多文化歷史,很多外來的人、很多山地人移到別的地方去了,有很多很特別的文化,後來有一天我終於明白了,綠島就是台灣僅剩的淨土,就是一個人的心靈留下最深的一塊地方是乾淨的,就是那個地方,我認為跟電影裡的感情是有連接的,跟身體是一起的,因為它也是台灣的一部分,綠島就在我的腦海中變得鮮明。

小島四周都是海,拍了很多空鏡頭,海洋、深海、天空,我覺得這次我要把視覺拉開,不想再回到小空間裡面,我們都快忘記除了手機的小格子裡,世界還有很大的空間,但是我們不再去看它了,所以這次用了大量的東西讓觀眾看,感動不只是人的感情,而是宇宙的連結。

Q:導演能不能多說一些這次合作的團隊,有一直合作的,也有第一次合作的,這樣團隊組成當時有什麼樣的想法?現在慢慢有沒有希望《念念》成品出來會是什麼樣子?
導演張艾嘉:多數的人都是新朋友,因為這幾年台灣電影非常蓬勃,電影的工作越來越多,找人非常難,會有尬戲的問題,不過這次非常幸運,找到的工作人員,大家都變成好朋友。為什麼呢,我覺得這次大家一起經歷,就像是旅程一樣,從開始,我就跟他們講,其實有很多東西,這部戲的變數一定很多,也沒有什麼機會跟年長的女導演合作,普遍都跟年輕導演合作,那合作上也有不同,這也是我第一次用數位拍攝。

所以我剛才在看《20 30 40》然後在看《念念》的光,就覺得一看就知道是數位的,但還是要接受新時代的來臨,還是可以做出一些東西,很多東西都很新。工作夥伴年紀都很輕,過了三十五都說自己好老,很討厭,可是就是很好玩的,我們大家都會慢慢一起經歷過覺得有困難的東西,慢慢去做,就會呈現一個很新的面貌出來。

一開始說要拍攝海底的時後潛水是不能戴氧氣罩,心潔馬上就是很不舒服,什麼問題都出現,後來心潔覺得自己做不到,但還是很堅持把她帶到綠島去,心潔是跟我最久的還有製片,當然會保護她,那到底她下去能不能做到她要做到的,就放音樂,作各式各樣的,很奇妙的,她一到海底就放開了,就可以了。那我們那時拍攝是冬天,正好是東北季風的時候,也是有什麼天拍什麼天,我們也就拍到我們想要的東西,我覺得這部戲是所有人給我的,不是我去要的,美術組也好,海底也好,攝影也好,連天氣都是老天給我的,就順著給我什麼拍什麼。

Q:那當時是什麼契機拍攝《20 30 40》這個作品呢?那這部電影跟兩個女弟子合作,很台北很都會,真的是一個節奏很快、很多笑聲的電影。坦白說在香港拍也可以,那又怎麼會在選擇在台灣拍攝呢?
導演張艾嘉:靈感來自劉若英,她那時候跟我說要不要作一張唱片叫《20 30 40》,然後就去找李宗盛,他應該很開心尤其跟三個妞,後來想想覺得《20 30 40》也會是一個很好看的電影,女人精華的三十年,應該就是這個時候,每一段都有故事。

心潔就寫二十,劉若英三十,我四十,最初的故事都來自於她們,那心潔她自己是寫她自己當時,從馬來西亞來台灣想當歌手的心情,劉若英比較好笑,一會兒丟一個劇本,過幾天又換,不停地換,後來我說,妳不要寫了,我來寫,我就寫今天是那個男人,明天是那個男人,猶豫不決這樣的概念。四十的部分寫得很快,覺得有些情境很早就在我的腦海裡發生,四十歲重新尋找男人會很苦,但也很好笑,碰到年輕男人每天折磨的時候你要怎麼辦,這些都在我腦裡。四十歲的選擇究竟是什麼,看完之後,其實我的戲還是很統一的一個調性,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難,都還是應該抱持勇敢的態度往前走。

我們三個還是覺得,台灣是我們的基地,我自己住在香港很久,我就很懷念用我的母語來演電影。一定要來台灣拍,對我來說是更舒服,文化也更親近,這還是一個城市的故事,哪裡發生都很好的,那時候拍的時候,我必須要從香港帶工作人員過來,因為台灣那時候電影環境不好

20 30 40》錢翔也在,他現在是導演了,那是他的第二部電影,那時候是第一次跟錢翔合作,所以很多事情需要一點時間大家去磨合,過程都滿好玩的,拍完的時候有工作人員跟我說,叫我多留在台灣拍戲,因為拍完一部你帶了工作人員就走了,沒辦法延續下去,其他人就去做其他事情,拍電視劇或是廣告等等,當然我也很高興,現在回來之後看到所有工作人員每個都很忙。

Q:關於台灣電影環境的問題,十年前是不太好的環境,對那個時候的台灣,您帶工作人員回來拍《20 30 40》對我們是很大的刺激,這次拍《念念》,市場上看起來很蓬勃,可是並不是每個電影都如此,當然相較於十年前還是比較活絡。那再度回到台灣拍戲,大部分合作的都是台灣的團隊,談一下這次再回來,從前製 到拍攝過程,花很多時間在台灣,也因為這樣有更多時間跟台灣電影人相處,十年前的電影環境跟十年後的電影環境,您的看法是?
導演張艾嘉:因為我經歷過太多年代,起伏太多次了,有時候壞不見得是最壞,好不見得是最好,我們中國人對電影還沒看待成比較健全的行業,大家都戰戰兢兢的,用假像來鼓勵自己,繼續走下去。我記得我每年在台北電影節看電影的時候,都會擔心明年電影出現什麼問題,尤其一代接一代,接得不是那麼好的時候,中生代導演就消失了,這是我最擔心的。

這幾年我就跟大家說,不能在拍青春片了,一直拍自己成長的故事,因為觀眾會長大的,誰還要看中學生,但是直到今年,我覺得開始有轉變了,類型變多了,這個是好的。當然我也意會到一些東西,看到的東西都是沉重的,感覺整個社會都有很多壓抑,而沒有找到出口,三十歲、四十歲年輕導演再拍這些議題的時候,也沒有出口,因為他們就在裡面,所以他們沒有找到出口,也會讓觀眾逃避。

工作人員都非常認真的,電影千萬不要死掉,非常認真去做,也希望有很多有經驗的人來帶,戰戰兢兢地跟新導演合作,當電影門檻很低的時候,電影工業隨隨便便就可以作,那這也是一個危機開始的時候,任何人都可以當導演,那就危險了,表示什麼爛片子都會出現。

在早期的時候,香港、台灣都面臨過一段,突然電影好像很容易賺錢的時期,任何人都可以當電影老闆,只要你有錢,只要肯花錢,它就變成非常不健康的一個環境市場,我們這個行業其實不太需要什麼學歷,某一個方向來說它是低的,任何人說拍可以拍,拿起攝影機很容易,但是怎麼拍,真的要拍一部長片的時候,都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。比如說我現在看到,台北電影節、金馬影展有很多不同的東西,比如我看短片我都會笑,你們只是把長片縮短成短片的長度,那個並不是短片的精神,我們對很多東西的認知還是不夠,你還是希望將來拍長片的導演有機會練習自己,那他們就是拍短片來練習,可是我們也擔心,習慣用六十分鐘說故事,如果用九十分鐘說故事的時候,能不能把故事說得飽滿,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,每一個部門要學的東西也太多了,因為現在是數位的時代,原來要從零學習,都變得很簡單就可以跳過去。

舉例來說場記,就是在現場寫好,必須要描述現場狀況,但是現在沒有人在做這件事,現在每個人都用拍照的,那當你在剪接的時候你會瘋掉,因為沒有連戲,很多導演拍戲的時候,就是MASTER做到底,做多了就忘了是哪隻手,到剪接的時候破綻就出來了,那我寧願當初一點一點這樣學,還好過很多東西被忽略掉還好。

很多基本功課都不是現在做電影的人在意的東西,現在攝影有很多,都跟你說後期可以調,什麼都靠後期,後期就算要調也要有基礎要調,演員演出的時候也要有氣氛,很多東西是你要從心去跟這些新人一起去工作之後,慢慢跟他們相處,慢慢影響他們,基本功還是要學的。

 

 【影迷Q&A時間】

Q:演員、歌手、導演、主持人,每一個領域都作得非常有聲有色,之後有沒有可能,以演員的身分再嘗試其他的影片類型?
導演張艾嘉:其實我很願意,只要有人找我,不要叫我吊鋼絲就好,之前在大陸的一個電影作品《觀音山》,也是一個很大的挑戰,我自己不太想演大陸女人,但是接了是因為我不把她當大陸女人演,而是一個受傷的女人。我可以演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,有新導演來找我我都很幫忙,和杜琪峯導演合作的新作《華麗上班族》,裡面的造型,我也有點不敢接受那是我。

Q:《20 30 40Lily在安養院陪伴一個女人,是有什麼特殊涵義嗎?電影剛開始 跟電影中間,有一些地震的事件穿插,代表的是?
導演張艾嘉:那年就是差不多有遇到地震,就是那個「震」,震出了很多事情,二十歲的部分就是震出友誼,東方人很少有肌膚接觸。那四十歲Lily的部分,就是震到花店,工作人員跑掉,也震出那個shock,用一個好像有涵義的東西,到最後其實地震是很害怕的事情,當害怕往前走的時候,是會停的,但生命還是要繼續往下走,我就是一個被拋棄的女人,但是人生還是要繼續。

安養院的東西,是以前我有去過所謂安寧病房,後來覺得自己沒辦法去,因為可能這個禮拜去跟他說說話,但是下禮拜他就不在了。常常會好奇看到一些房間裡,有些人長期躺在那裡昏迷不醒的,當一個人長期昏迷不醒的,有些人會安置在家裡,但那真的是滿吃力的工作,要很有愛心才能夠做,而有些人就是在安置醫院裡,有些小孩都不會來,半年一年一次,那當然就有一些志工會去陪他們聊天。

寫這樣的一個人,她的心情,跟躺在昏迷的人,她就是想找一個人可以聽她傾訴,這個就是最好可以聽她傾訴的一個人。

Q:《20 30 40》和《念念》兩部影片中,感覺都有親情這塊在裡面,是想要觀眾有什麼想法?
導演張艾嘉:我反而想反過來問你,你的人生中,親情會在你生命中占的重要是多少,太多的戲劇都來自愛情、親情,但人的一生中就是離不開「情」這個字,忘不掉了,掛念也好思念也好,念念不忘那些舊事情,所有的戲都離不開情。

Q:想問問導演自己在經過十年之後,自己在看這部影片《20 30 40》有沒有跟當初拍這部影片時不同的想法?
導演張艾嘉:其實我前天跟劉若英吃飯,說我要去看《20 30 40》,她就說:「我最近才看過,好看。」,這是很正常的事情,我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很好。我當初拍,覺得故事裡有很多幽默,二十歲想出來闖,但世界不是她想像的美好,三十歲遇到很多選擇,每個年紀當中,都能找到心中的恐懼與不安。很想往外闖,找到自己的方向,每個年紀都會有迷失的時刻,那個時候都會作一些想像不到的事情,但這些都是過程,我還是很善良的,每個人都會幫她們找一個出口,我想這就是跟我個性有關,要照顧到每一個人。

每次在寫結尾的時候,都會想說不要太慘吧,因為現實的環境是比較辛苦的,電影對我來說還是有一些魔幻的,在我的電影裡頭,我還是喜歡有一些夢幻時刻,是可以讓你過關。現實有時候並不是最真實的事情,如果你找到很好的態度的時候,曾經覺得不好的事情都會轉變了,會變得比較快樂。

《念念》(MurMur to the heart),也許就像英文片名般,就是要念在你的心裡,讓故事在心中迴盪,一些想對台灣說的,想對大家說的,應該都在電影《念念》裡讀的到,也期待電影《念念》之後的出現,給觀眾一個溫暖的感覺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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